與山鳴唱~~部落遊藝學校武界部落記行 @ 生命的花朵

撰文：簡英慧

台灣，太平洋上的蕞爾小島，豐富的地理景觀與人文風情，在這小島上蓬勃蔓延伸展，島嶼的無限生命力寫下一頁頁生命的脈動。原住民文化是台灣最具特色的代表之一，在台灣活動約有八千餘年的原住民族，人口僅佔總人口2.36%（554,585人），然而，每一族卻有它不同的文化、傳說、音樂、生活習性。很早以前，我便對原住民的文化非常傾慕，總希望有機會，能深入探究這台灣文化的瑰寶。這次跟著協會的部落遊藝學校，拜訪在南投深山中的布農族武界部落。台灣基督徒醫學協會(簡稱TCMA)藉由對阿里山鄒族的茶山及來吉兩部落的關懷，進而發展出「部落遊藝學校」的事工。五年來，連續辦了12屆，由執行長黃芬宜老師帶著各地的小朋友到原鄉部落學習原住民文化，了解他們的生活。

語言與藝術

這次是第一次到南投布農族武界部落舉辦，這五天來，我們學習了布農族語，語言是上帝奧妙，每一種語言也隔起了一道文化的牆，但發展的自己的特色文化，咿咿呀呀說著原住民的話語，非常有趣。Mi-hu-mi-sang是你好，也是再見的意思，奧妙之處，在於每一種文化有他對生活禮俗的獨特方式，中文很難想像「你好」和「再見」怎麼可以放在一起，但他們生活上就是可以這樣解釋使用。

編織、串珠等技藝，是原住民的藝術，編繩時繩子左上右下繞來繞去，雖說不難，但是也要專心才做得好。拿著針串珠珠，一顆一顆專心地把它們串成美麗的項鍊。除了珠珠之外，還加上了香木和薏仁等自然素材。香木在布農族裡是趨吉避凶的東西，以前家裡如果有小孩生病，長輩會把香木咀嚼，擦在孩子頭上，也把沾了水的香木屑屑撒在空氣裡，想把隱藏在空氣中的邪靈驅走，但跟我解釋的長輩最後還特別強調：「我們族裡現在都信主了，只要禱告就會有平安，妳也可以這樣喔！信耶穌就有平安。」可愛的老人家，還不忘傳福音。編織出來的手環、項鍊，也讓孩子們愛不釋手，尤其是自己手做出來的，孩子們每天都掛在手上。有的孩子年紀雖小，但專心做手工的模樣真令人感動。

狩獵與農事

射箭、做陷阱、做彈弓這些活動體驗，這些在都市是無法經驗到的活動，讓孩子們躍躍欲試。學校派出射箭隊來教孩子們射箭，孩子們也學會做彈弓，雖然在城市沒有獵物可狩獵，但是可以體會山林裡先民狩獵的智慧與勇氣。

農作學習更是都市人無法體會的活動，到了農田，有些孩子怕弄髒，還不敢下田，被半強迫半勸導的下田體驗，我們幫了阿嬤把田裡的塑膠袋全部拉回，阿嬤說，這塊田原是種高麗菜，現在採收後，要把覆蓋在土上的塑膠袋回收，這片大大長長的塑膠原本的作用是抑制雜草生長，他們不灑農藥，所以想辦法讓草不長出來，搶走農作養分。阿嬤同時也分享了農人的辛勞，讓孩子們知道一米一蔬皆是滴滴汗水，應該要珍惜。當我們同時也帶著部落的孩子一起下田，阿嬤說，孩子們都忙著讀書，也很少下田，讓他們也體會一下部落的農耕，很好很好！

歌謠與文化

我們還唱著布農歌謠，跳著原住民的舞蹈，讓我們沐浴在原住民的愛與熱情裡，我們唱的是布農族的歡樂歌，布農族是少數原住民族中，有發展和聲歌謠的民族，原住民的歌詞有許多是無義詞，就是一個發音而已，但我喜歡說這是多義詞，隨著音樂或是前面的歌詞，這些發聲字就有了喜怒哀樂的意義。簡單的歌謠，喜樂的情感，我們有簡單和聲，還有卡農的輪唱，一下子就沉浸在布農音樂的氛圍裡。充滿熱情的舞蹈，讓孩子們一下就從拘束中釋放自己，跟著音樂搖搖擺擺，非常歡樂。當我們在跳舞時，我心想，這麼可愛的舞蹈，若加上穿上原住民服飾，一定非常生動，原住民的文化真是台灣一塊瑰寶，站上世界的舞台，足以代表台灣人的驕傲。

老師還教我們部落裡的報戰功，以前男人們會去深山打野豬、水鹿、山羌，女人們就在家裡農作，釀小米酒。當男人們狩獵回來，他們會大聲的喊叫自己打到了什麼獵物。部落裡的青年們示範給我們看什麼是報戰功，他們大聲用族語吆喝，我們聽不懂族語，但是順著他們的氣勢也大聲回應著，一來一往地大吼大叫，增添了許多歡樂慶豐收的氣勢。老師們說，當男人狩獵回來，女人們也拿出蔬菜水果與小米酒，全村的人聚集在廣場慶祝。當我想像那種豐盛歡樂的場面，好像我也參與在一樣其中一樣興奮。最重要的是，當布農族的孩子協助老師們，讓我們這群城市鄉巴佬了解他們的傳統技藝文化時，他們眼裡閃爍的自信與喜樂，透露著對自己文化的驕傲，是讓人羨慕的啊！

武界部落屬於布農族的卓社群，坐落在武界山與干卓萬山之間，濁水溪穿流而過，形成山高古深的峽谷地形，一點都不輸給阿爾卑斯山腳下恬靜農家的優美寧靜景象。每天早上，山間都有白雲盤據，所以被稱為「雲的故鄉」。居民多以務農為生，此處未經人煙雜沓，保有原鄉的自然純淨風貌。

傳統與禁忌

聽耆老們介紹部落的植物，說著古老的故事，真是令人津津有味。好比布農族射日傳說：很久以前，天上有兩個太陽，一個太陽下山，換另一個太陽起來，他們讓天氣炎熱的不得了，人們也不能休息，於是布農族的勇士決定去射日，他背著剛出生的孩子，走啊走啊！走到孩子都長大了，他終於到了日出的山頭，看到剛升起的太陽，父子倆一起射日，射瞎了太陽一隻眼睛。受了傷的太陽和他們約定不再用強烈的光芒照射大地，並且要按照他的陰晴度年日。於是，太陽就變成了月亮，所以現在看月亮表面有個黑黑的部份，就是太陽被射瞎的眼睛。上網就找得到各種布農族的射日傳說，講這故事給我們聽的教會前任牧師。說完這故事，特別強調他還是相信聖經的創造論，布農傳說是文化上的傳統，真是不忘回歸聖經教導的牧師啊！牧師同時也告訴我們，布農族是父系社會，爸爸的名字，要傳承在長孫身上。他們也有很多禁忌，比方說要狩獵前若有鳥從右邊往左邊飛過，這是不好的兆頭，不可出去狩獵，以免空手而回。

美食與玩樂

另外還有唱詩歌、演音樂劇、團體遊戲、欣賞耆老們的八部合音、戲水、打水仗，當我們到溪邊戲水，一群小孩撲水嘻笑，我拿著照相機深怕被孩子忘情攻擊，到處躲小孩。還有一次是在體育場玩奧林匹克水大戰，玩到全身沒有一處是乾的，一群遇水則瘋的小孩。在部落的最後一夜，武界教會青少年及來自鄒族的青少年舞蹈，還有部落長輩們的活力健康操，讓我們大開眼界，當然，我們也回報了我們的舞姿與大家同歡樂。另外，天主堂及武界教會的媽媽們天天煮大餐給我們吃，我還沒餓就該吃下一餐了！菜色豐富之外，原住民真是天生的藝術家，每盤都還擺盤，配色、裝飾的漂漂亮亮呈現在我們眼前。

這次與16個孩子睡大通舖，原本我想，我又不是青少年了，這種通舖要睡4夜我怎麼受得了？星期三時，芬宜老師跟我說有空房了，要不要搬去？反而是我捨不得這群嘰嘰喳喳的麻雀，每天繼續催他們睡覺，吼他們起床！與孩子們共享他們的喜悅。帶都市孩子來原鄉，學習部落文化，打破城市人的墨守成規，享受沒有界線的自在，講得再多，都不如讓他們親自體會到原住民豐富的文化。也讓原鄉的孩子看看這些「都市人」守規矩、有順序，這是很好的文化交流，讓他們知道，這些都市小孩就是看到蟲大叫，在溪邊小心翼翼怕跌倒，在田裡怕弄髒的一群人類。但孩子們的感染力極強，玩了一下子，這些都市小孩也開始撲水，爬上爬下。

一起建造吧

這樣盡興的文化學習之旅，源起是在2009年，中颱莫拉克帶來重創台灣的八八風災，本會陳恆德醫師帶著一群年輕醫師拜訪阿里山，希望能幫上他們。當地茶山教會的長老表示，在風災期間，部落滿目瘡痍，大家都忙著重整家園，此時教會正好沒有傳道人，想請上來的救援隊派一人在主日禮拜講道。陳醫師因為自己是帶隊的人，於是義不容辭開始準備講道篇。但是要說些什麼？在面對家園被摧殘的同胞們，要講些什麼上帝的安慰來釋放他們痛苦的心靈，讓他們得到上帝的同在與安慰。聖靈的感動他想到先知尼希米的故事。尼希米在波斯身居要位，深得波斯王亞達薛西的寵信，聽到來自故鄉的同胞說耶路撒冷城牆頹圮、百姓生活痛苦，荒涼的景象讓尼希米心痛，他要求波斯王讓他回去重建聖殿的城牆。而此時陳醫師的心情也好像尼希米一般，為他的同胞坐下、哭泣、禱告。所以，他用了「尼希米行動~讓我們一起來重建吧！」為題，來與茶山教會的弟兄姊妹分享。但是當他站在講台講這信息的時候，聖靈又再一次來敲他的心。1999年曾發生921大地震，此時正是2009年，剛好大地震經過了10年，在這10年間，大家做了什麼？正好是一個審視。而在此八八風災之際，未來10年，他所言所做，是否也能被審視檢驗？ 10年後，他要怎麼面對自己今天站在台上說「讓我們一起來重建吧！」然後講完他回去過自己的生活？自己講的要自己講的去努力去做啊！於是他心裡暗自下定決心，至少要幫他們10年。但是，該怎麼做？既然上帝給他感動，上帝必然會開路，這一切都憑信心仰望上帝開路。在與鄒族出身的汪明輝教授深談後，覺得為何原住民要來學平地人的功課，難道平地人就不必去學學原住民的技藝嗎？陳醫師的這項想法，汪教授非常贊同。如果平地人到山上學東西，就可以體會到原住民文化的豐富，這樣部落的人也才有尊嚴，要不然都學你們漢人的東西，很快就被漢化了！這五年來，也由執行長黃芬宜老師與陳恆理醫師努力不懈的付出，這項活動就一直被延續下來了。

臨別時抱著孩子忍住眼淚，我已經很久沒在營會結束哭了，孩子追出來送我們，我給他小禮物話別擁抱。天這樣蔚藍，空氣如此清新，沒看電視，沒玩3C，沒吹冷氣的日子是這麼快樂。要結束五天四夜的部落行旅，我內心非常不捨。在去搭高鐵的路上，孩子們一首一首唱著營會學的詩歌，音樂真是凝聚情感的利器啊！在高鐵站和我的小麻雀們告別時，我問他們：

「妳們以後會忘記老師吧？」

「吼！我都記得老師，都是老師忘記我們⋯⋯」

愛你們啊！